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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9、不管,下一站去哪裏只要有你的地方都是幸福啲
干河滩上,毛驴一声声地叫唤着,一双红绣鞋在驴背上荡来荡去,哭哭啼啼地渡过北河滩,来到南河滩
冬日的斜阳透过树杈,像瞌睡人的眼,一点力气都没有
哭声在高原干燥的空气里咿咿呜呜,干涩、难懂,离家的凄伤已经被冷风吹得意味不十分浓厚
可红绣鞋还是一个劲儿地哭着、哭着,直哭得天昏地暗、日月无光,直哭得夫家人生出了十分的爱怜,脚夫邀功请赏的得美劲儿变成了一腔忠告,留给那个他“俺几爸”或“俺几哥”;也哭得远在十几里外的婆婆,于冥冥之中感觉到了伤情,开始思想着为媳妇打算起了未来的日子;更哭得进门三天亲,哭出了媳妇柔顺,哭出了丈夫的柔情,把几个不曾相干的人哭得粘合在一起
难怪有人说,那河滩上的鹅卵石就是女人的眼泪哭出来的
“扑腾”,红绣鞋落地了,弹起轻轻一缕黄色的尘雾,烟圈一般地散开了,就像红绣鞋的心事一样,从脑海里不知跑到哪里去了
新郎官轻轻地把红绣鞋从肩膀上挪在了香案前,“一拜天地,二拜高堂,三夫妻对拜”,随着礼官的一声声吆喝,红绣鞋就稀里糊涂地进了洞房,渐渐发现他那个“俺几爸”或“俺几哥”不怎地,人不错,还挺可亲,没有过门前那帮子姐妹们说的那么可怕!
“走吧!”算是被我连拖带拽地拉进了食堂
在一楼食堂,找了个边际的场所坐了下来,用饭的功夫,我就随意扯扯书院和班级的工作,他的回复特殊大略:恩、哦、大概吧
/>从玉门关到低窝铺 在风中,废弃已久的玉门关是安静的,全身心的安静,来来往往、司空见惯的风,不过是它的一种宿命
站在残缺的玉门关城堞下,当然会想起这座关隘于迢遥时光中曾经的历史
“羌笛何须怨杨柳,春风不度玉门关”或者“栽杨柳三千里,引得春风度玉关”等等诗句,仿佛天才的神灵们,在空旷的沙漠戈壁之上屡屡吹唱的骨笛
年轻或者老迈的李白、王昌龄、高适和岑参,每一个经过的诗人,都会像我一样伫立仰望,在内心或者羊皮上写下属于他们自己的诗歌
我也曾以《玉门关》为题作诗:“玉门关,上帝遗落在戈壁上的一块黄色骨头;那么高大的城堞,阻断多少春风的途程
”其实,这是矫情的,相比绝世诗人李白的“明月出天山,苍茫云海间,长风几万里,吹度玉门关”,它是狭小的,缺乏气度的,略微的悲伤和无来由的重复,让我觉得了自己与天才之间的根本距离——以节令说,这时候,乌鞘岭以南的地域仍旧草长莺飞,大地蓬勃,而介于河西走廊与新疆之间的玉门关,却像早衰的女子一样,秋意隆重,大地萧索,稀疏骆驼刺的星点绿意已经开始退却,就连在这里飞翔了一个夏天的燕子,也开始梳理南征的羽毛了
风吹过来,带着细微的白色尘土,让我想起旧年突袭的敌人
就在眼前的龙勒冈朴素而简单,于戈壁中蜿蜒低纵
众多的车辙在玉门关的废墟下,昭示着不断有人来到
而现在,每一个越过玉门关向西的人,都再也不用像旧朝的那些商贾、军队和诗人一样,从这座古关之间一一穿过,分径而去,一条由玉门关经由鄯善,过葱岭,一条则是由阳关出发,经塔克拉玛干沙漠南行
远处的烽火台也像这座古关一样,在空荡荡的戈壁之上矗立,因为风沙,很少有时间看得清晰
近处没有人烟,巨大的戈壁盛满了远古的寂寞与忧愁;再远处的敦煌像是一个千年不化的轻盈美梦,众多的飞天和佛像始终沉浸于飞天的途程
鸣沙山和月牙泉的声响,像是传说中的神仙们的叹息——外地来的旅游者大规模到来,又大规模离去
敦煌市、玉门市和玉门镇,以及它们身边的村庄,在强劲的秋风还没有真正到来之前,就早早地打开了通往严冬的城门
只有在中午仍还热烈的风,带着从西伯利亚或者天山的些许凉意,吹拂着已成废墟的玉门关
再远一点的火烧沟文化遗址也是如此,在312国道一边,以裸露的坟墓的形式,在数千年后又一个初秋,蜷缩着久远的身体和灵魂,进入了又一个秋天的旅程
途径的火车由新疆来,或者向新疆去,钢铁的撞击声使得寂寥的戈壁有了一种人间气息
从玉门关下来,疏勒河水由高向低,途径的零落城镇被它围困,牛羊在草滩上吃着一生的草
早已湮灭的疏勒国也只剩下一片废墟,靠近它的村庄当中,不时传来人喊狗吠或者牲畜的嘶鸣
尔后,乘车向南,其间的路程都是戈壁,零星的村庄和小镇,以黄土夯筑的方式,矗立在河西走廊西端
4个小时到达玉门镇,下车,一个人在街道上行走,看到的楼房和房屋大都陈旧,像是一个被遗弃了的城市,没有多少人,来来往往的大都是公共汽车,去往吐鲁番、兰州、酒泉或者嘉峪关
穿过几条街道,在古旧的玉门镇书店,翻看了很多书,买了费尔南多?佩索阿的《惶然录》,走出书店,阳光还很热烈,从对面窜过来的风尘中,有着浓郁汗水的味道
在一家饭馆吃了一碗炒面,上车,径自去到低窝铺
我不知道低窝铺这个名字由何而来,但却充满了草根气息
它的四周也都是戈壁,近前的铁轨被车轮打磨得明亮如刀
有几辆出租车停靠,我刚一下车,他们就走过来,说要带我进入甘肃矿区
我没有吭声,给甘肃矿区的诗人韩爱民先生打了电话,让我稍等,他马上就来
一个人站在荒凉的路口,有风吹过来,仰头的天空一贯的高和蓝
随手打开《惶然录》,映入眼帘的第一句话是“属于我的正在消失
”这句话让我猛然有一种被击中的感觉,一时之间,思绪荒芜
它似乎暗合了我为数不多的单独旅行:从忧伤开始,往往无从结束——再次看到的祁连山,下身的黑和上身的白形成鲜明的对比,黑的像是幽深的地狱,白的则像一尘不染的天堂,我知道,它们是一座山脉的两种世界,就像人内心的光明与阴影,仇恨和仁慈,相连一体、相互混淆又截然分明
山脚下,隐约着一段明代长城,像是一具丢失了的残缺肢体,在绵长的河西走廊西端,横贯千年——爱民来了,刚刚上车,却看到了沙尘暴,从西向东,席卷而来,飞腾的土尘和沙子遮蔽了天空,大地风吹石走,破喉嘶叫
像是一场大规模的讨伐,又像是古代的那些骑马狂奔的盗马贼
沙尘暴凶猛决绝,所有的阻挡都是徒劳
我想,在古代的西域,河西走廊西端,似乎也是常见的吧,大风掠过正在行进的驼队和军队,古老的丝绸和香料,瓷器和茶叶,也像人和牲畜一样被风沙击打……我闭上眼睛,坐在朋友的车上,任身体随着戈壁颠簸,感觉像是梦境当中行走,有一种置身汪洋之上的漂浮感觉
车窗前升起一片庞大的土雾,白色的,黄色的,掺杂在一起,看不清3米之外的事物
司机使劲按着喇叭,对面也是汽笛声声,尖利、谨慎之间,更多的是无名的恐惧,像是一群狼在某个时辰的相互警告和呼唤
灰蒙蒙的夕阳在车的前方直射,把道路是映成黑色,四周平坦广阔,一望无际,没有遮拦,一个人,一辆车的行驰,有一种独自行世的空旷感和悲壮感——爱民在一边端坐,也像我一样有所思想
车辆减速,转过一道弯路,爱民说,就要到他们所在的甘肃矿区了
穿过一道陈旧的大门,看到两边茂盛的新疆杨,一半绿色一半黄色,秋天的意味浓郁鲜明
进入厂区,看到的楼房大抵是上个世纪60年代初期的苏式建筑物,狭窄的街道上散布着一些门帘灰旧的商店
进入大唐电子招待所,却是窗明几净,一尘不染,服务人员的热情让我真的有了一种回家的温暖
夜幕从戈壁之上,渐渐包抄了甘肃矿区
这时候,沙尘暴突然停了,空气当中还充斥着灰尘的味道
和爱民走出招待所,在饭店又认识了贾少鹏、赵成松、李庆华、温建西等朋友——接着喝酒,白色的酒,我感觉那是一种温柔的毒药——只要是和真正的朋友在一起,酒越多,我越是高兴
不是喜欢喝酒,而是喜欢好朋友于酒中的感情氛围——尽管我患有较为严重的慢性浅表性胃炎,也害怕酒醉后的痛苦
而酒水和话语,我相信,酒水可以让安静而单纯的心更加贴近
我们手足舞蹈、喝酒、唱歌、谈论生命与艺术——很多年我都没有那样快乐过了
爱民、成松、雄广、少鹏……年长于我或者小于我,都不重要,重要的是一见如故的亲切,是一种生命乃至性灵的相互融合和召唤
数个小时后,酒水在我们的身体之内点起火焰,涌起江河
出门,有些寒冷,风从楼房之间吹过来,长驱直入,连续不断
雄广我送回房间,还没进门,我就有些晕眩了,踉跄着,一头扑倒在床上
黑夜沉沉,我第一次来到的甘肃矿区夜晚,在醉酒中消耗,在我的无意识当中转眼不见
黎明苏醒过来,仍旧觉得自己酒气弥漫,我想那些躲在暗处的神灵,也会被我的酒意驱散
接着像是在沙漠行走的干渴,咽喉似乎长出来无数的尖刺,我急忙抓起昨晚的凉开水,一口气喝下去,才有了一种被滋润的快感
但却再也睡不着了,一个人躺在床上,昏红的灯光充满某种身体意味,外面的风不间歇地扑打着单薄的窗玻璃,咚咚作响
没过多久——传来汽笛声,接着是奔驰的呼啸声——再后来是人声,早晨的人们,一夜之后,喉咙里面充满了咳嗽——皮鞋敲着甘肃矿区的地面,渐渐来到或者渐渐走远
我打亮台灯,随手拿起床头的费尔南多?佩索阿,随手翻开,看到这样一段诗歌:“那一天,我自己待在屋里,他们带上灯,向我道过晚安
”(《牧羊人》) 我想到,这诗句就像我的昨晚,从饭店出来,朋友们互道了晚安——在秋意浓郁的甘肃矿区,我觉得温暖——早晨起来,有点冷,但头脑异常清晰——爱民来了,叫我吃饭
出了大门,看到的街道依旧破败,古老的工人俱乐部前,还矗立着一尊毛泽东主席手指东方的巨大塑像——我站在他的前面,端详了一会儿,觉得很是新鲜
然后转道向南,一色的街道两旁,默立着前苏联援中期间修建的几幢三层楼房——红砖外表,时间的刀刃不断刮掉已经腐朽的那些,余下的仍还结实的砖块,颜色犹如尘土一般的沉郁和沧桑
上午,天气晴好,有一些少见的白云,在甘肃矿区——低窝铺上空,神仙一样自在悠闲
爱民带我们到他们厂史展览馆——我看到了古老发黄的照片和文字,还有陈旧的机床和精致的模型……这些图文和实物,说出了上个世纪的非常年代里,在低窝铺——甘肃矿区所发生的一些事情,不敢说伟大,但绝对英勇,不能说不朽,但已经具备了永恒
在他们当中,有“两弹一星”功勋人物原公浦和周茂功,还有更多普通劳动者和创造者——虽然都成往事,但仍旧有着足以令人心颤的感动力量——而现在,退休了的第一代矿区人,月工资仍不足1000元;爱民还告诉我,仅2005年,在他们的父辈当中,就有近100多位老职工相继辞世,大都是心、脑血管疾病、癌症晚期和高血压,平均年龄不到65岁
我哑然,疼痛,觉得了某种残酷
费尔南多?佩索阿在他的诗歌《死神正向我逼近》中说:“死神在向我逼近,这不重要,我现在知道这是虚幻,是虚构,是梦
”而对于这些老人来说,却不是虚构、虚幻和梦几个学理化的词语可以概括的
下午,大家仍在一起吃饭,或许是心情的缘故,我又喝了好多
但没醉,唱歌的时候,我特意学唱了腾格尔的《天堂》
回到宾馆,久久不能入眠
洗澡,温热的水在身体上像是一群疾奔的蚂蚁,又像是正午被太阳烤热的落叶,一枚一枚,从我的头顶节节滑下——躺在床上,又想起在参观厂史时的具体人事,不禁追问自己:要是我早生一些年代,溶入甘肃矿区这个集体,会是什么样子呢? 第二天一早,在毛泽东主席雕像前,大家合影——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恍惚感,也还有一种说不清的悲怆心理——又结伴去了矿区公园,小小的美丽绿洲,在浩大的戈壁之中,对久居的矿区人来说,多少也是一种安慰
而也明显地感觉到了秋天——草木深了,黄了,落叶在阳光下显得妩媚和苍凉,也觉得了土地的温度
我们边说边走,在白头的羽毛草丛合影,站在秋风吹袭的凉亭上,看到巨大的戈壁,想起这个工厂不久而悲壮的历史——秋风如雷,在正午的温热阳光下,从远处的玉门关和阳关,甚至更遥远的新疆和西伯利亚逶迤而来
下午吃饭时,据说下了一场大雨——他们说,瓢泼一样,但只持续了半个多小时——我知道,戈壁的雨就像快乐一样不经常
一场大雨之后,秋天就要消失了,走在雨后的街上,好像没有下过雨的感觉
就像我,喝了那么多的酒,但却没有醉意——第二天一早,储立峰先生用车送我们回到酒泉,约了诗人林染,参观了酒泉奇石之后,吃饭,就要分手了,站在酒泉的大街上,我有些激动,但却说不出一句话,只有和他们紧紧的,一次一次,使劲拥抱
回程车上,日暮祁连,朋友和雪山一节节远了,闭上眼睛,想起几天来的情景——风物和人事,心情不能平静,费尔南多?佩索阿说:“这一刻我无法安静,像一种无法分享的真理
”对我这次的旅行而言,我所感到的“真理”就是:最朴素和最坚韧的人和事物,包括过往、现在和未来的,都必定是我们所要记住和热爱的
记得临行前,我将在玉门镇书店买的《惶然录》送给了那里的一位朋友——回到巴丹吉林沙漠之后,也多次与甘肃矿区的朋友联络,聊天,说到曾经的情景,忍不住欢喜和感动——说着说着,秋天过去了,冬天也从日历跃过,春天又一次敷上大地,在我的身体和内心,也在河西走廊西端、玉门关内外的大片地域,当然还有身处低窝铺的甘肃矿区,以及……那些更为遥远的地方
当万条金缕,如针般将你的纱丝穿引,绣织的锦缎异彩纷呈
你羞红的绯脸脉脉含情,不是芳华胜似芳华我只能远远的参观,不敢有涓滴的分外,只待你嫣然回顾的那一份真,我遍寻痴绝的宿怨就算遂平